尽管人类变得越来越聪明,但一个时代总有一个时代的迷误。而让一代人着迷的东西,在下一代人看来往往是可笑的。在20世纪的中国,曾出现过打鸡血、喝红茶菌、气功疗法、《易经》预测等运动,直让广大人民群众一阵阵欢欣鼓舞如醉如痴。对于西方发达国家来说,20世纪可以说是弗洛伊德的世纪,精神分析作为一种精神病学
曾经垄断一些国家的精神病学和心理治疗
精神分析学说的创始人西格蒙德・弗洛伊德(Sigmund Freud,1856~1939)是一位奥地利犹太人,他从两三岁时随父母迁入维也纳直至晚年因纳粹迫害出走伦敦,一生几乎都在维也纳度过。弗洛伊德家有兄妹七人,他的父亲是一个普通的呢绒商人,家境并不宽裕。但弗洛伊德自小聪慧过人,学习刻苦用功,他依靠父母的支持和学校的助学金读完了维也纳大学医学专业,并于1881年获医学博士学位。
年轻的弗洛伊德非常希望从事专门的医学研究工作,将来成为一名神经解剖学家或生理学家。但是,经济的窘困使他不得不在离维也纳市中心不远的地方开一家私人神经病诊所以谋生,他从而成为一名临床心理治疗医生(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西方几乎没有私人开业的精神病医生,心理治疗属于神经病学的专业范围)。然而,弗洛伊德执著地把自己的临床治疗与理论研究结合起来。1895年,他与他的好友布洛伊尔合作发表《癔病研究》一书,奠定了精神分析学说的基础。此后,《释梦》(1899)和《性学三论》(1905)两部著作的发表使弗洛伊德声誉鹊起。1908年,第一届国际精神分析大会在奥地利的萨尔茨堡举行,此后精神分析学说在西方学术界逐步得到公认。
弗洛伊德的后半生可以说是辉煌的。他本人先后被美国克拉克大学授予名誉博士学位和被聘为英国皇家学会会员,他的作品荣获歌德文学奖。但是,后者不仅没有使弗洛伊德感到欣喜反而使他愤怒,因为他认为自己的科学研究成果应该获得诺贝尔医学奖,而歌德文学奖好像在表彰他擅长以优美的文笔编写令人惊心动魄的故事。
但是,精神分析在西方心理治疗领域成为一种广泛的运动大约从1950年代才开始。有意思的是,在对欧洲大陆文化一向冷漠的美国,精神分析却十分流行。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由于纳粹迫害而移居美国的精神病医生中有许多人是精神分析专家。据说,当时美国的精神病学正教授几乎都是精神分析专家。
在1968年法国的五月风暴中,具有造反精神的医学专业的大学生愤怒地占领了校长办公室。他们敢于否定医学权威,坚决反对剥夺患者自由。他们强烈要求把精神分析学说纳入教学大纲,在医院中施实精神分析疗法,废除对于精神病患者的电休克疗法。此后,精神分析逐步在法国心理治疗领域占据支配地位。
精神分析不仅是一种思想运动,而且拥有自己的组织系统。1910年,弗洛伊德发起成立了“国际精神分析协会”,这一协会慢慢发展了若干地方性团体,如柏林精神分析协会、纽约精神分析协会等等。精神分析协会的主要任务是传授精神分析治疗技术,培训未来的开业医生。要取得精神分析医生的资格仅有医科大学文凭是不行的,还必须接受协会的培训并取得资格。这种具有行会性质的组织系统使精神分析成为一种具有宗教派别特征的学派,而精神分析专家则凭借这一组织系统一度垄断了一些国家的精神病学和心理治疗的权力。
如果要用两个字来概括精神分析学说,那就是“性欲”。弗洛伊德认为,性欲是人与生俱来的一种原始冲动力(力比多),人以及人所创造的一切的本原和动力都可以归结为性欲。开始他只是把这一观点应用于心理治疗的临床实践,后来将其广泛应用于对人类的行为、历史及文化的研究。总之,弗洛伊德主义就是一种泛性主义。
精神分析的最不可思议之处,在于它认为幼儿即有性欲。弗洛伊德指出,婴儿通过对母亲乳房的吸吮获得性欲的满足,两三岁的孩子通过肛门的排泄获得性的满足,三四岁的孩子则通过玩弄和显露自己的生殖器获得性满足。由于幼儿有性欲,所以产生乱伦幻想:男孩喜欢母亲而厌恶父亲,欲弑父娶母(所谓“俄狄浦斯情结”);女孩亲近父亲而疏远母亲,欲与父亲相恋(所谓“爱列屈拉情结”)。
据说弗洛伊德通过艰难的自我分析发现,精神病患者的病因与他童年时期的性欲有关。假如一个人童年时期的性欲不能得到满足而被压抑在心灵深处(无意识之中),积聚多年之后便会在某种时刻以精神病态以及梦等形式爆发出来。如果能通过在唤起回忆时使患者把过去的特别是童年的遭遇“说”出来,那么症状就会立即消失并不再复发。
虽然弗洛伊德提出幼儿性欲的观点,但他本人几乎没有诊治儿童心理疾病的经历,在他的著作中唯一被提到的是患有恐马症的五岁儿童小汉斯。但是,弗洛伊德只与小汉斯做过一次十分短暂的谈话,所谓“治疗”是小汉斯的父亲在弗洛伊德的授意下进行的。
大约在四五岁时,可怜的小汉斯突然由于害怕街上的马咬人而不愿出门,后来则发展到总是为可能出现的装满货物的马车在转弯时突然翻倒、马四蹄朝天乱踢乱咬的场面而恐惧。弗洛伊德由此推断,小汉斯曾经看到过父母性交的场景,正是对这一可怕场景的回忆引发了小汉斯对于马和马车的幻象和恐惧。尽管父亲对小汉斯是否看到自己和妻子做爱表示疑惑,弗洛伊德却对自己的推断感到“满意”。
有一天,小汉斯做了一个梦。在他的梦里出现了两只长颈鹿,一只很大,另一只有皱褶。后来小汉斯带走了那只有皱褶的长颈鹿,并坐在它身上。于是,弗洛伊德展示了他的拿手好戏――释梦:“坐在有皱褶的长颈鹿上”说明小汉斯想“占有”母亲,有与父亲竞争和与母亲“同居”的愿望。
弗洛伊德认为,小汉斯这一病例进一步确证了他的幼儿性欲观点。1908年,弗洛伊德给荣格写信说,通过精神分析,小汉斯的恐马症已经治愈。由于保护患者隐私的医学原则,弗洛伊德著作中的经典案例皆不署真实姓名。这当然为弗洛伊德的生花妙笔提供了更为广阔的用武之地,但却使后人难以考证弗洛伊德真实的医疗成就。
让今天的我们大惑不解的是,弗洛伊德是如何证明幼儿性欲存在的?至少婴儿是不会说话的。据弗洛伊德本人说,他是通过“直接的”“没有成见的”观察发现了幼儿的性欲。或许是婴儿在贪婪地吸吮母乳之后的心满意足的样子使弗洛伊德想到,成人只有在完成性行为之后才会如此。正如有学者指出,幼儿性欲是建立在类比推理基础上的假设,并没有获得任何事实的验证,把这种天方夜谭般的说法作为精神病学和心理治疗的基础是荒唐的。
弗洛伊德欺世盗名?
随着时光的流逝,精神分析的治疗效果越来越引起人们的关注。精神分析的时代终于在1990年代结束了。目前在北欧和英国,精神分析学说已经不再在心理学系讲授而是在哲学系讲授,而精神分析作为一种心理治疗方法已被“嗤之以鼻”。在近3亿人的美国,只有5000人接受精神分析。据说,著名的纽约精神分析协会已难以再发展新的会员了。如今连许多精神分析医生也承认,精神分析的疗效十分有限。但他们又说,虽然不能治病,但精神分析“有助于”生活。无论如何,精神分析是一种人道主义的治疗方法。多少有些心理障碍的人不用担心被关进可怕的精神病院,只要肯花钱就可以在绿树成荫的社区里向精神分析医生“倾诉”,心情愉快地过日子。
据说,法国和阿根廷是当今世界上最信奉弗洛伊德的国家。目前法国仍有3/4的精神病医生参照精神分析方法进行治疗,而法国大部分心理学院系只向未来的临床医生讲授由弗洛伊德学说派生出的治疗方法。根据国际流行病的资料,有各种精神障碍(抑郁、疯癫、恐慌、焦虑等)的人在人群总数中所占比例在各国大致相似(8%~10%)。但是调查证明,法国是消费精神药物特别是抗抑郁药和镇静药方面的世界冠军。有学者指出,精神分析在法国的绝对统治助长了精神药物的滥用,因为人们难以找到有效的心理治疗方法。
2004年2月,法国享有盛名的科学研究机构“国立保健及医学研究学院”(INSERM)发表了一份关于几种不同的心理治疗方法的疗效的“评估报告”。此报告宣称,上万次的科学研究和分析证明,精神分析没有重大疗效。这份报告使精神分析派学者和医生感到无比愤怒,坊间一时议论纷纷。十分有趣的是,2005年2月5日,法国卫生部长杜斯拉-布拉齐(P.BOUSTE-BALAZY)向媒体宣布:“人的心理痛苦是无法评估的”。同时他还宣布,那份“评估报告”已从卫生部的网站上撤掉,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卫生部长的话不仅没有使议论平息,反而掀起了轩然大波。有的人认为,卫生部长阐明了一种学术宽容的态度,不同的医疗观点和方法都有存在的权利。有的人则认为,卫生部长的立场是令人惊讶的,它说明法国的精神病学和心理治疗回到了不接受任何科学检验的蒙昧主义。相当多的精神分析医生当然十分高兴,他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反正心理痛苦是无法评估的,所以人们对于精神分析疗效的质疑也就没有意义了。这一事件被人们称作“巴黎之争”。
“巴黎之争”不禁使我们想到基督教历史上有名的“巴利阿多里之争”(controverse de Valladolid)。后者发生在16世纪的罗马教廷和西班牙教会之间,双方争论的不是心理痛苦的问题,而是印第安人有没有灵魂的问题。众所周知,当时西班牙人和葡萄牙人发现了并正在征服美洲新大陆。就是在这一旷日持久的争论中,美洲大陆的原住民印第安人以及他们所创造的文明遭到了灭绝性的杀戮和毁坏。
同样是在2005年,法国一家出版社推出了《弗洛伊德批判――精神分析黑皮书》(LE LIVRE NOIR DELA PSYCH-ANALYSE),此书成为当年法国的第八大畅销书。这是一本由欧美10个国家的40位专家学者所撰写的批判文集。此书对弗洛伊德及其精神分析学派进行了全面而深刻的分析和批判,它是对弗洛伊德学说创立及流行的一个世纪的总结。此书的作者们认为,精神分析不是科学的理论,也不是科学的治疗方法。弗洛伊德及其后继者有伪造资料以欺世盗名,贻误患者而不正当牟利之嫌。此书主编卡特琳・梅耶尔(Catherine MEYER)女士的结论是:如果没有弗洛伊德,人们可以更好的生活、思维和发展。给读者呈上的这篇文章,主要是根据此书中译本的部分内容写出。
(《弗洛伊德批判――精神分析黑皮书》,【法】卡特琳・梅耶尔著,郭庆岚、唐志安译,山东人民出版社2008年1月版,68.00元)
(本文编辑:朱岳)